观察｜印度G20峰会：团结与复苏的雄心和横亘在前的难题

9月9日至10日，二十国集团（G20）领导人将齐聚印度首都新德里。印度是2023年G20轮值主席国，这也是该国首次举行如此大规模的多边外交峰会。

当地时间2023年9月4日，印度新德里，G20峰会开幕前，与会国家的国旗在会场附近飘扬。本文图片均为 视觉中国 图

印度为此颇为用心。新德里的公共建筑和人行道被粉刷一新，交通环岛装上了花卉和喷泉。将印度风景名胜、历史文化、经济与科技成就绘制成壁画的艺术家，从去年11月就开始投入工作。今年9月8日开始，新德里所有政府、私企办公室、教育机构都放假3天，以减少交通拥堵。

当地时间2023年9月4日，印度新德里，灯火通明的“Bharat Mandapam”国际会议中心，即将于本月举行的G20峰会的举办地。

当地时间2023年9月4日，印度新德里，20国集团峰会将在印度新德里举行。在峰会召开之前，城市园丁们通过种花美化人行道，为城市进行“焕然一新”。

根据会议计划，印度G20峰会设定了6大核心议题：可持续发展、绿色发展、多边主义的开发银行改革、数字公共基础设施建设、性别平等与女性领导力。极力推崇印度教与印度传统文化的印度政府还援引梵语为本届G20峰会设立了主题“天才一家”（Vasudhaiva Kutumbakam），英文主题则设定为“同一个地球、同一个家庭、同一个未来”（One Earth, One Family, One Future）。

经济复苏、多边外交一向是G20平台的主旨，但与去年印尼巴厘岛峰会一样，本届峰会难免遇到地缘政治与大国竞争等因素的挑战。截至目前，G20平台的系列活动仍未发表任何联合声明，成员国在涉及俄乌冲突上的修辞分歧明显。

当地时间2023年9月5日，印度孟买，在为期两天的G20峰会之前，一所艺术学校的学生们正在创作世界领导人的画作。

多边平台的必要和困难

印度总理莫迪近日表示，G20诞生之初就是为了让世界主要经济体共同应对经济危机，新冠疫情则让全世界意识到人类面对的紧迫挑战不只是经济，还有在经济之外诸多领域，比如科技进步、社会保障等。

当地时间2023年9月5日，印度新德里，在G20峰会开幕前，一名安保人员在街道上站岗。

根据官方网站信息，除了G20成员国外，受邀参加峰会的其他国家还包括孟加拉国、埃及、毛里求斯、荷兰、尼日利亚、阿曼、新加坡、西班牙和阿联酋。此外，联合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卫组织、世贸组织、国际劳工组织（ILO）、经合组织（OECD）等国际组织也受到了邀请。受邀的组织还包括国际太阳能联盟（ISA）、抗灾基础设施联盟（CDRI）、亚洲开发银行（ADB）等。

美国总统拜登虽将参与印度G20峰会，但他缺席本周另一场重要多边外交活动的动向引起了舆论关注。9月5日至7日，第43届东盟峰会及东亚合作领导人系列会议在印尼雅加达举行。《环球时报》评论称，拜登决定前往印度参与G20峰会、接着还要去另一个东盟成员国越南访问，给人一种“跳过印尼主持的东盟峰会”的感觉，显得突兀。近几年来，美国加大了对越南、印度在商贸、防务等议题上的笼络，而美国与印尼则在上个月经历了“挑拨外交”事件，外界普遍认为，美国不再试图将东盟作为整体争取过来。

当地时间2023年9月7日，印度新德里，G20峰会召开之前，市政工人在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的广告牌和印度自由战士的壁画旁清洗人行道。

此次峰会的一大难点，即是成员国在涉及俄乌冲突的措辞上难以达成一致。美西方国家寻求在G20系列活动的联合声明上向俄罗斯表达强烈谴责，以此作为发表联合声明的必要条件，这未能让所有G20成员国都认可。印度外交部消息人士透露，莫迪政府曾抱怨说，希望G20聚焦气候变化和发展中国家的债务危机，不想让俄乌冲突主导会议。

“世界是一个整体，印度G20峰会的6大议题也体现了这一点。然而基于现实来看，世界秩序正激烈变化。问题在于，不同国家之间的国际合作不够。世界各国未能提供足够的国际公共产品，这在国际关系上造成了弊端。”广州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理事长、香港中文大学（深圳）前海国际事务研究院院长郑永年在9月6日由广州粤港澳大湾区研究院主办的“G20如何管理世界冲突和发展”会议上发言表示。

这样的挑战对印度来说也非常现实。有分析认为，G20成员国缺乏共识可能会削弱印度利用G20主席国身份提升自身全球信誉和全球雄心的努力。美国华盛顿特区外交关系委员会南亚问题高级研究员曼贾里·查特吉·米勒（Manjari Chatterjee Miller）认为，印度将G20活动转变为推广自身领导力的广告工程后，人们对印度取得“具体突破”的期待也变高了，但这些期待将面临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

债务重组为何重要？

印度为提升自身在国际上的影响力作出了很多努力。分析称，在印度担任G20主席国的近一年来，加紧了对诸多重大议题的关注，其重点是如何让多边机构向发展中国家（南方国家）提供更多贷款、改革国际债务架构、加密货币的监管、地缘政治不确定性对粮食和能源安全的影响等，经济发展和债务重组问题是重中之重。

当地时间2023年9月1日，印度新德里，G20峰会将举行，与会国家的国旗在ITPO会议中心外飘扬。

波兰华沙社会和经济研究中心（CASE）联合创始人与研究员马雷克·达布罗斯基（Marek Dabrowski）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债务重组问题在历史上由来已久，近年来因肆虐全球数年的新冠疫情而再次凸显。“债务重组影响了多方面的利益，不仅涉及债务国和债权国，各方必须对这一问题给予充分的考虑，并就债务重组带来的连锁效应做更多的研究。”

英国伦敦玛丽女王大学国际经济学教授宝拉·苏巴奇（Paola Subacchi）在9月6日举行的“G20如何管理世界冲突和发展”会议上发言指出，全球GDP增速放缓对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有许多债务缠身的国家来说是突出的问题。苏巴奇举例说，阿根廷、厄瓜多尔、赞比亚、斯里兰卡等国家都在开展债务重组进程，在全球范围内建立一个金融安全网很有必要。

“去年晚些时候，G20推出了一个通用债务框架，让巴黎俱乐部（由发达国家组成的国际性非正式债务安排组织）以债务减免、延长等措施更好地协调债务偿还、债务重组，以多边的方式解决问题，特别是针对无可持续偿债能力的贫穷国家。”苏巴奇说，“不过，我们的解决方案还没得到充分协调，如今的主权债务情况更为分散化，过去10年出现了一些新的债权国和债权方，这让多边协商、协调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我们为此更要开展合作，希望G20能推动一些多边解决方案的出现。”

印度在推动债务重组议程之余，也在积极地将自己塑造为“全球南方代言人”。莫迪说，印度作为轮值主席国非常重视债务脆弱性所引致的全球挑战，尤其是为南方国家考虑。对此，一些印度媒体将债务重组议题刻画为“印度率领南方国家对抗某些国家造成的债务陷阱”，这与印度近年来将自身刻画成“南方国家领袖”的论调颇为契合。

今年4月，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表示，中国不是非洲国家“债务陷阱”的源头，而是帮助非洲等广大发展中国家摆脱“贫困陷阱”的伙伴。中方高度重视并积极帮助非洲应对债务问题，在二十国集团缓债倡议当中，中国的贡献最大。

“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中非研究所最新研究成果显示，中国积极参与二十国集团缓债倡议，贡献的缓债额度高达63%。报告指出，中方与其他参与方进行了良好沟通，有效地执行了缓债措施，出色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汪文斌当时说。

汪文斌强调，中国始终致力于为包括非洲国家在内的广大发展中国家经济社会发展提供支持，始终基于平等互利原则同发展中国家开展投融资合作，始终尽己所能帮助发展中国家缓解债务负担。

代表性持续扩大？

8月27日，印度总理莫迪在新德里举行的B20会议（二十国集团工商峰会）上表示，印度作为今年G20峰会的东道主，将重点关注发展中国家，并提议给予非洲联盟G20正式成员国地位。莫迪指出：“我们有一个包容性的愿景，本着这一愿景，我们已邀请非洲联盟成为20国集团的正式成员。” 尼日利亚总统提努布受莫迪邀请将出席本届G20峰会，这一重要非洲国家也在考虑申请加入G20。

当地时间2023年8月25日，印度新德里，人们观看亚穆纳河岸边为G20峰会建造的音乐喷泉试运行。

土耳其经济政策研究基金会G20研究中心主任赛义特·阿克曼（Mehmet Sait Akman）对澎湃新闻表示，已有许多发展中国家从G20平台中获益。“今年我们将谈到非洲国家的参与，更多类型的多边平台，以及全球南方国家的合作……世界不可能让所有国家的期望都得到满足，但发展中国家需要加入这样的平台。”他说。

中国是第一个明确支持非盟加入G20的国家。去年8月，时任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在中非合作论坛第八届部长级会议成果落实协调人会议的致辞中表示，中方坚定支持非洲国家走自己的路，坚定支持非洲各国联合自强，中方支持非盟加入G20。此后，中方也在多个场合重申了这一立场。美国总统拜登也曾在去年12月表示，他希望非盟“加入二十国集团，成为正式成员”。

对于让非盟加入G20的提议，印度当局延续了其“南方国家”叙事。印度外长苏杰生曾表示，印度清楚地意识到，“非洲以及大多数南方国家在我们开会时无法坐在会议桌前”，而“印度本身就是南方国家的一部分”，“不会袖手旁观”。莫迪在其专访中强调，因数千年的文化、商业联系，以及反殖民斗争的历史，“印度对非洲的喜爱是自然而然的”。

相比七国集团（G7）平台，G20平台的特点是纳入了更多的发展中国家。“25年前，亚太经合组织、国际经合组织、世贸组织（WTO）就能发挥显著作用。但随着后来的发展，我们有了七国集团、金砖国家……这些机制都很重要，但代表性还不够。G20可以克服WTO最大的缺陷。WTO由一些特定国家主导，很多政策因为某些国家的阻挠就可能无法在WTO机制内落实。G20的切实行动可以对世界经济发展真正产生积极效果。”布鲁塞尔欧洲政策研究中心（CEPS）副高级研究员雅克·佩克曼斯（Jacques Pelkmans）在“G20如何管理世界冲突和发展”会议上对澎湃新闻表示。

马雷克·达布罗斯基对澎湃新闻分析说，G20目前的代表性可能还不够充分，尤其是在人口、收入、发展状况等方面，G20成员的一些具体利益也不尽相同。“但G20完全有机会在塑造国际体系上发挥更大作用，G20最大的作用是寻找共识。”

值得警惕的是，印度方面针对“发展中国家”与“南方国家”的倡议和议程似乎并不包括中国。尽管印度向中国方面通报了今年1月该国举办的“全球南方国家之声”线上峰会的安排，但作为最大发展中国家的中国并未在这场峰会上获得位置。